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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安樂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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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一句話簡介——我原先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冷漠無情的人,今天卻發現,世界上總有慘劇會令我心悸。

陽煞笑著對自己的徒弟點點頭,道:“你這小鬼頭,看人還蠻準。”不知不覺間,陽煞對小白是越來越讚許了。

小白咧嘴笑了一下,轉過頭,沈默了。他從小生在小康之家,衣食無憂,但也不是大富大貴之人。他的家庭父慈母愛,所以他前半輩子被養得十分懦弱。今天他見到南曉琳,一個過慣了嬌生慣養的日子的千金大小姐,竟然在逆境中,堅強地站起來,不屈服,不低頭,想方設法頑強地活下去,他的心似乎被什麽射中了。因為南曉琳身上有他缺乏卻向往的東西。他覺得那東西,是世界上的無價之寶。

南曉琳帶著母親走到了漳州地界。

她的想法很遠,也很難實現。那就是,效仿古代說客,游說鎮海大元帥之子方少帥。她早就知道朝堂之上分為陸派和海派,方少帥作為海派的領袖,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。她決心成為方少帥的幕僚,助他一臂之力。待到事成,可報殺父之仇。自己成為少帥身邊的紅人,也可讓母親揚眉吐氣。至於那些親戚的侮辱,她倒是覺得無所謂——不過是被螻蟻咬了一口。她對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人,都稱為螻蟻。她不想做螻蟻。

拖著母親路過官道旁的一個酒鋪,南曉琳聽到一陣喧嘩聲。她急著趕路,不想多管閑事,匆匆忙忙地要從那群圍觀路人之旁快步走過。就在此時,一個罵罵咧咧卻底氣不足的聲音喊道:“你,你們憑啥說寫小說的都是不入流的職業。什麽千古文章一大抄——我,我可沒抄。”

南曉琳笑了,原來是個窮酸文人。想來自己以前也讀過一些詩書,若是以前,說不定會留下來替他說話,現在,抱歉,我得趕路。生存要緊。是的,生存而不是生活,銀子快花完了,若是不能趕到福州城見方少帥並成功說服她,那麽,她和她的母親只能流浪街頭了。

那書生又喊道:“周老婆婆以前辛辛苦苦把你們幾個兒子養大,現在你們,你們竟然活活把她餓死!你們還笑我!你們,你們不是人!你們素質低!你們沒讀過聖賢書!”

南曉琳聽那書生說話顛三倒四的本來要笑,突然心裏一寒,他口中的周老婆婆是誰?竟然被自己的兒子活活餓死?!

她把母親南夫人安排在偏僻處,便走到人堆裏,裝作圍觀路人,看熱鬧。

圍著那書生的幾個大漢,眼眶紅了。為首的一個說:“你,你知道個屁!”

“老媽,老媽活著一天受一天的罪。”

“我,我也不想的。”

那書生梗著脖子繼續文縐縐地罵,還讓那幾個大漢盡管打他。奇怪的是那些大漢竟然沒有動手,為首的一個,突然蹲下來抱著頭哇哇大哭起來。

南曉琳心中奇怪,便向路人打聽,這才知道——

那周老婆婆全身燒傷,被送進診所,每天的治療費用是一兩銀子。那幾個大漢為了給周老婆婆治病,已經是負債累累,可是周老婆婆也僅僅是被吊著一絲性命而已,不可能治好了。那個周老婆婆年歲已大,癡癡呆呆,儼然是半個植物人,可是她也會痛,難受了會喊。家裏人實在沒有錢再給她治療了,讓她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受苦,作為親人誰都不忍心,可是就給她一個痛快,讓她安樂死,這又不行,因為律法不允許,他們幾個親人也下不了手。

南曉琳聽到這裏,心裏像被利爪抓撓一樣:“所以他們就將老婆婆活活餓死?”

路人嘆了一口氣:“久病床前無孝子,只是蒙住眼睛不去管她而已,最後騙自己說,我什麽也沒做。”

南曉琳的眼中有淚花閃現,她原先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冷漠無情的人,今天卻發現,世界上總有慘劇會令她心悸。

那書生還要罵,南曉琳擠進人群將那書生拖出來,帶到角落,附耳在他耳邊說:“這真是人間慘劇,你罵得對,罵得好。可是這樣的事太多了,你一介布衣,如何管得過來?”

那書生本想回去再罵,聽到南曉琳的話,竟然乖乖停住腳步。他對南曉琳抱拳道:“在下姓李,名石,字首石,號玉石先生。”

南曉琳聽到他的一連串石頭名字,本來想笑,但見他古道熱腸,一腔熱血,心裏萌生敬意,又笑不出來。她一抱拳,道:“在下姓南,單名一個曉字。李兄善良仗義,在下佩服得緊,可否借一步說話?”

那李石拱手示意,便與南曉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。圍觀眾人見主角消停了,也就漸漸散了。李石見到南曉劍眉星目,是個翩翩佳公子,心裏喜歡,他倒是沒看出來南曉是個女扮男裝的,可能因為南曉——是個飛機場吧。

南曉欲與李石套近乎,記起剛才他說自己是個寫小說的,便與他談論古今的筆記,小說等。李石和南曉相談甚歡,一時高興,說:“南賢弟果然通曉古今的聖賢書。在下寫了一篇文章,你可否看看,提點建議?”

南曉心裏好奇,便道妙極。

李石從懷裏掏出一卷紙,攤開來,念道——

我知道人生不過是一場戲,我卻想把戲演得真實。

我知道華麗的文筆掩蓋不住現實的醜惡,我卻想用我的筆寫我的心。

我知道大家都很忙,我知道你不是世界的中心。

我知道你無法改變任何人。

我知道你的文字,在歷史的長河中掀不起一朵浪花。

但,我要寫。

要寫出自己的意。

要寫出平凡的人。

要寫出堅強的心。

——念到此處,李石的眼眶濕潤了。南曉琳想起剛才的慘劇,無語凝噎,對李石拱手道:“李兄好文采,近日聖上要開恩科,李兄不如去參加科舉考試?若是能金榜題名,也能布衣之時治家,朝堂之上治國。”

李石想道,自己一介窮酸書生,遇到太多的事無能為力,若是能考取個舉人之類,也許真能改變一點什麽。於是他點點頭,對南曉說:“南賢弟一語點醒夢中人,在下準備去了,後會有期。”

南曉與他依依惜別,隨後帶著母親,又往福州城走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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